对中国与蒙古未来的挑战:蒙古观点

2009.11.14

巴其美(Migeddorj Batchimeg)

 

   虽然蒙古与中国历史关系源远流长,但彼此间现代国与国的关系是在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才出现。之后蒙中关系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

在1950年代,基于意识形态与双方现实的考量,两国发展了友好关系。然而,随着中俄关系的恶化,蒙中关系进入了敌对阶段。在两个互相冲突的强邻之间,蒙古别无选择,只能进入其中之一的保护伞。

  对蒙古人而言,历史经验促使他们选择了苏联,而蒙中关系直到中俄敌对状况结束后才可能恢复。在主要障碍消除后,北京与乌兰巴托都承认了他们共同的战略利益,因此决定重新与对方交往。虽然之前的盟友俄罗斯在蒙古仍然享有一定的政治与经济影响力,现在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了蒙古主要的政治经济伙伴。政治伙伴关系中国在毛泽东时期曾公开质疑蒙古的主权,但在后冷战时期的对蒙政策已经大不相同。

  北京的策略是为国家发展创造一个和平的外在环境、加强与邻国的关系、在国际上替自己塑造一个遵守国际规范及负责任的形象。到目前为止,这个做法成功地创造了一个互信的环境,使得蒙古与中国得以进一步重修旧好。自从重新交往后,中国领导人一再宣誓尊重蒙古的独立与主权。

  譬如,1991年8月,在双方关系正常化的初期阶段,国家主席杨尚昆访问乌兰巴托,表达中国对「蒙古独立与主权」的尊重。之后,中国总理李鹏在1994年访问蒙古时,签订了新的双方友好合作条约。在访问期间,李鹏也指出中国对蒙古的五项政策:

● 遵守和平共存五项原则;
● 尊重蒙古的独立、主权、领土完整与发展的选择;
● 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上发展贸易与经济合作;
● 支持蒙古的非核地位;
● 愿意见到蒙古与其他国家发展关系。1

  虽然目前的中俄关系已经使得乌兰巴托在两邻的安全政策上作为缓冲的角色减弱,中国仍然把蒙古视为具有「关键地缘政治利益」的国家。2

  中国与蒙古共有最长的陆上边界,因此,维持友好的中蒙关系对中国北方(包括新疆、内蒙古与东北各省)的安全与稳定是非常重要的。3

北京与乌兰巴托的政治关系发展快速。

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中国方面访问蒙古的层级与次数都远超过俄国。

  2003年6月,在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首次出访外国期间,胡锦涛正式访问蒙古,显示中国新一代领导人将会给予乌兰巴托更多的关注。当中国表示尊重蒙古对民主的选择时,北京非常注意与蒙古主要政党的交往。除了发展与蒙古人民革命党(前共产党)的关系之外,中国共产党也积极设法与蒙古的新兴自由民主党派(即民主党与人民意志共和党)建立联系。北京的整体战略在于达成其国际安全目标与维持经济成长,而审慎地与这些蒙古政党发展密切关系即是此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经济友好关系

  整体而言,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替地理封闭的蒙古创造了成长的机会,因为这提供了乌兰巴托一个有利的外在环境。在经济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过去十年内成为对蒙古最具影响力的国家。中国在1995年成为蒙古第二大贸易伙伴,在1999年更提升为最大贸易伙伴。在2004年,蒙古的出口中有48%是运往中国,而蒙古的外资中有38%来自中国的公司。4

  中国允许蒙古使用天津港,提供蒙古在1990年代初期通往亚太地区的主要道路,替蒙古创造了与此地区其他国家发展贸易关系的重要机会。

  在这方面,中国愈来愈注意与蒙古发展经济关系。除了与蒙古密切的经济联系可以增加中国在双边关系上的筹码外,对中国西北与东北各省的经济发展也很重要。由于地理位置接近以及经济补充性,中国最有机会利用蒙古为了替外国投资者创造有利环境而订定的自由新法规。

  蒙古拥有丰富的中国快速工业发展中所需要的自然资源,如煤、黄金、铁与其他贵重金属。过去几年,随着持续的经济成长以及自然资源的减少,中国在蒙古重要战略矿产部分的投资兴趣大增。胡锦涛在2003年表达了中国在蒙古矿业方面增加大幅投资的兴趣,也宣示将提供蒙古三亿美金的优惠贷款,主要用以改善邻近中国的蒙古主要矿区的基础条件。5

  次年,在访问中国期间,蒙古总统巴嘎班迪(N. Bagabandi)宣示提升中国在蒙古矿业方面的投资。结果是,在过去两年中,中国的投资大幅增加。中国在2003年投资了2,300万美金在蒙古的矿业上,2004年的数目增为大约3.7倍,达到8,600万美金。中国在蒙古矿业上的投资达到外资在该部份投资总数的30%。铜、煤及其他金属等矿产品占了蒙古出口中国货物的最大部分。6

  很清楚的,中国将成为蒙古矿产与畜产品最大的潜在市场。此外,在未来几十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将是蒙古经济上资金的主要来源。

未来的挑战

  由于中国在后冷战时期对国际社会的政策以及迅速扩大的中蒙关系,蒙古对中国的态度也随着时间有了改变。在1980年代后期以前,蒙古把中国视为敌对的修正主义国家,而现在则将其视为可以促进区域及世界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它对蒙古的政治人物与学者具有重要影响力,也因此会影响到乌兰巴托的区域与国际关系。7

  尽管如此,在两国之间仍存在一定的挑战。如同江泽民曾强调的,双方没有未解决的政治、法律与历史问题。然而,因为历史经验而对中国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仍然广泛存在于蒙古人之间。蒙古新闻界常常怀疑中国的野心,尤其害怕中国的扩张。住在蒙古的中国人也抱怨这类负面态度。8

  因此,在2003年访问乌兰巴托时,胡锦涛强调两国间互相理解与信任的重要性,就不令人感到意外了。虽然蒙古承认在经济上愈来愈依赖中国是无法避免的,但也很注意中国的影响力在其国内可能造成的伤害。蒙古在地理上的封闭性以及缺乏经济区域主义是影响蒙古与东北亚其他地区整合的两大阻碍。蒙古与中国在国际羊绒(Cashmere)市场上的不平等竞争在未来几年都是相当令乌兰巴托头痛的事。蒙古羊绒的产量占国际市场的20%。

  从1990年代后期开始,中国商人开始从蒙古国内市场上购买未经加工的羊绒,然后出口到中国进行加工,使得蒙古的羊绒供应流失,加工厂也衰弱了。如同蒙古最大羊绒加工厂「戈壁」的总裁色德旺齐格(Sedvanchig)对媒体所说的,蒙古国内的羊绒制造者只使用了40%的生产力,而蒙古也正在丧失大笔的出口所得。9

  在乌兰巴托提高生羊绒的出口税后,往中国走私成了另一个必须注意的问题。中国的羊绒制造者与出口者显然具有野心,企图增加他们在国际市场的占有率。

  对蒙古人而言,与中国低廉的工业竞争是个艰巨的挑战,即使是在国内市场。取消纺织出口配额也对蒙古造成很大挑战。2004年,乌兰巴托的纺织工业生产了占其出口所得16%左右的货品与中国竞争。为了节省由于蒙古地理位置所造成的高额运输成本,有些公司准备把他们的工厂迁往中国。最近蒙古媒体报导往中国走私情形增加引起民众的关注。10

  假如双方无法有效地处理这些问题,很可能重新激起蒙古民族主义而严重伤害中蒙关系。关于这点,蒙古人与中国人有不同的历史观点。蒙古人把自己看成是和汉人一样古老的亚洲民族之一,而中国人则认为蒙古以前是中国的一部分,把蒙古人看成其少数民族。这个根深蒂固的歧见对乌兰巴托与北京未来的关系可能具有爆炸性的影响。

  自从双方关系正常化之后,政治议题──包括所谓的「泛蒙古主义」、达赖喇嘛、台湾问题──是北京领导人最关心的。近年来,北京也开始加强注意蒙古与美国的关系。放弃在中国与俄罗斯之间求取平衡,蒙古目前致力维持与中美两个新的地缘政治竞争者的关系。此外,乌兰巴托也寻求在多边外交政策下与其他已开发国家发展关系。这两个现实都可能在未来对蒙古人造成挑战。

巴其美是蒙古战略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编者按 巴其美于2005年7月14日就任驻台北乌兰巴托贸易经济代表处代表)

1 Tsedendamba Batbayar, Mongolia’s Foreign Policy in the 1990s: New Identity and New Challenges (Ulaanbaatar: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2002), p. 130.

2 Li Dongya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Northeast Asian Cooperation and Chinese Development Strategy,” ed. Lhamsurengiin Nyamtseren, Political, Security, Economic and Infrastructure Factors of Economic Cooperation in the Northeast Asia (Ulaanbaatar: Mongolian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2002), p. 30.

3 Yang Fan and Zhu Ning, “The Strategic Significance of West Development,” Economic Selections, no. 32 (Chinese Financial Economy Press, June 2000), p. 15.

4 根据蒙古外资与外贸局以及工业贸易部的统计。

5 参见http://gate1.pmis.gov.mn/president/2003-06-04e.htm.

6 根据蒙古外资与外贸局以及工业贸易部的统计。

7 D. Shurhuu, “Kyatadyn Shine Diplomat Bodlogo ba Mongol-Kyatadyn Hariltsaa (China’s New Diplomacy and Mongolia-China Relations),” Unuugiin Hyatad(China Today)(Ulaanbaatar: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05), vol. 1, pp. 12-17.

8 可以找到许多这类文章。“Chinese Desire to Master Mongolian Gobi,” Notstoi Medee, March 2, 2005; “China’s All-front Offensive,” Unuudur (Today), October 13, 2004.

9 Unuudur (Today) Mongolian newspaper,April 8, 2005.

10 从可靠的蒙古媒体来源中可以发现很多资料。譬如,“A hundred thousand marmot fur has been confiscated in one investigation,” Udriin Sonin (Daily News), October 15, 2004; “Law does not apply to Chinese traders,” Udriin Sonin (Daily News), February 8, 2005; “A gang coveting Mongolia’s treasury chest is revealed,” Zuuny Medee (Cenruty News), March 5, 2005.

蓝美华 译(国立政治大学民族学系副教授)

http://smglnc.blogspot.com/2009/11/blog-post_14.html (南蒙古时事评论)

蒙古自由联盟党(C)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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